游船迟迟不从码头离岸,季酽不解的看向楚连云。楚连云接到他的疑惑,挥了挥手:“乖弟弟,再等会,我请了个说书先生,正等他呢。”

    这边话音刚落,船身微微晃动,甲板上便来了俩人。走在前头那个一身旧衣,眼下有道狭长的疤痕。后头则跟着个青白长衫的年轻人,头戴方巾,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呦,小王爷,不好意思啊,在下来迟了。”那带疤男人拱手朝楚连云几人作揖,顺带指了指身后的小年轻,“这我同乡,谢春生,进京赶春闱,路上陌生,正好跟着我了,望小王爷包容。”

    那年轻人跟着男人拱手,楚连云仍躺那挥了挥手做回应:“无碍,叫这位姓谢的小兄弟坐下吧,林先生今日打算讲什么故事呢。”

    船上的侍女安排了几人坐席,那位林先生坐在船头木桌前,折扇一开,醒木一敲,“噔”的吸引了所有人目光:

    “今天要说的呢这故事乃是新出的本子,是说那不知某朝某月的太子出游一段故事,各位请听我细细道来……

    这位太子名为周安,是那大梁朝的储君,面如冠玉,体态端庄,一向循规蹈矩。某日皇帝有意要太子学习治国之道,便派他跟着朝中重臣下江南处理贪腐一案。岂料这江南州府人如泥鳅,滑不溜手,对太子及刺史百般推脱,虽好吃好喝招待着却硬是不肯交出账目。太子年轻气盛,哪里受得了这窝囊气,当下心气郁结,干脆在某日甩开了侍卫随从一人出去跑马。马儿狂奔数十里周安才算泄了气,正拉着马儿走到一条河岸边饮水,恰见对岸有人影翩然……”

    暮色苍茫,水光浮动,少年王侯牵着马站在岸边枯树下,入目的是一个纤瘦苗条的人影,玉环朱佩,紫衣缎带,银饰的蝴蝶在乌发上微微晃动——像是忘了脚下是河岸,太子不自主的向那迈了一步——“扑通”一声,那人像是被吓到了,骤然转身。

    眉目水光,银蝶振翅。

    “太子被那人救起,自那日后便倾了心神,硬说他与那女子似曾相识,终于在江南某处青楼里把这神秘女子找到了,您猜之后发生了什么?”

    林先生摇着折扇晃着头,把卖关子摆在了明面上,那谢春生倒是很捧场:“太子力排众议,把这青楼女子娶作妃嫔?”

    “非也非也。”林先生摇头晃脑的,“乃是找到的并非女子,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,那神秘女子原来是这男儿假扮的,不仅如此,跟着太子的刺史还发觉这男人容貌不对,竟与当朝皇帝有三分相似,滴血验亲那么一瞧,这男人竟是皇帝早年下江南宠幸一个青楼女子留下了的种,是太子的亲哥哥!”

    林先生把折扇一收,意气非凡的吐出这故事结局,沈绝季酽乃至谢春生和侍女们显然都没料到这故事走向,一时愕然,唯独沉默片刻后,一阵大笑便起: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哈,好啊,好故事!好一个有情人终成兄弟啊!”楚连云猛的鼓起掌来,沈绝季酽面色古怪,四处瞧了瞧,也跟着鼓起掌来。

    那林先生像是十分满意这样的反应,举杯喝茶润了润嗓,便和楚连云探讨起各种新出的话本来。他们的游船随着流水在宁河上飘荡,天色慢慢暗下来,岸边各色花灯也亮了起来。京城繁华,这秦楼楚馆聚集之地也最是附庸风雅,不少灯笼上都抄着诗词歌赋,暖黄的烛火一照,便显得文雅起来。

    一盏抄着字的河灯飘过他们船边,沈绝侧过身,像是辨认般注视着那盏忽明忽暗的灯笼。

    “朝搴阰之木兰兮,夕揽洲之宿莽……”

    季酽猝不及防被叫了字,顿时一惊。

    “……揽洲。”沈绝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,他声音很低,带着微微的哑,尾音是向上勾的,像是反复琢磨回味的缱绻。季酽浑身一麻,喉结没忍住的上下一滑。他平常没少被人叫字,和楚连云他们勾肩搭背的时候同辈间也多以字相称,偏偏这回被沈绝这么一叫,硬是晃了神,乍然有种不知自己姓谁名谁的恍惚。

    “怎么。”他强作镇定,眼神却乱飘,船上的乐姬正在弹琵琶,乐声飘荡在水面上。